2012年7月24日星期二




國民教育真能洗腦嗎?

Hong Kong Economic Journal A14
時事評論
By 崔偉恒 唐嘉汶 2012-07-24



自《中國模式—國情專題教學手冊》出版以來,學生、教師和家長站在同一陣線,異口同聲指國民教育「洗腦」,擔心年輕一輩的思想受到控制。國民教育科採用偏頗的資料作為教科書內容,以達致歌頌「中國模式」的政治目的固然要反對;不過,即使教育局有「洗腦」之意,又是否真的能有「洗腦」之效?

擔心年輕一輩被「洗腦」,是認為年輕人是白紙一張,是被動而缺乏思想的受害者。其實,早於七十年代,由英國社會學家Paul Willis 牽頭,一連串以年輕人為中心的學校文化的研究就發現,要學生成為社會期望的好學生,是不可能的。



資訊多元難言「洗腦」

試想想,如果「洗腦」可行,老師批改作業便毋須嘔心瀝血,找部機器便足矣。再者,香港學生早早便學懂一個現實,教育充其量是個人向上流動(或保底)的工具, 一切皆是「求學最緊要係求分數」的心態。學生對課程內容和教學方法都不感興趣,能推動學習的往往是功課和考試背後的分數,因此要計分的便學,不計分的便不會上心,而所謂學習,往往也是記憶和背頌模範答案,試問有多少學生對學習內容認真對待?

在教育局的指引中,國民教育科的評估方法是「描述性及方向性的正面回饋」,即是有評語,無分數。此外,國民教育科將推行於小一至中三,亦即是說,此科與文憑試和升學也沒有直接關係。在今天已把教育視為升學求職工具的香港,很難想像,學校、老師、家長或學生任何一方,會對此不計分數、又不影響升學的學科有一丁點的認真看待。

我們都生活在社會的不同圈子,年輕人即使真的在學校接收偏頗、甚至錯誤的知識或價值觀,也會在其他地方看得見矛盾。

在這個資訊泛濫的時代,年輕人在網上接收大量資訊,所以無論《中國模式》如何說黑成白,實在很難想像學生會毫無疑問地全盤接收。

再者,在大街小巷盡是大陸自由行旅客的今天,年輕人每天經歷大大小小因兩地差異帶來的文化衝擊,又怎會不懷疑《中國模式》吹噓的所謂強國盛世?

教育制度之「洗腦」,從來不在於課本上教授的內容是否正確,真正「洗腦」的是教育中的各種遊戲規則。從「有用」知識的選取、其引申的價值觀、世界觀、到學習模式以至行為規範,當中可以包含功利物質主義、科技╱發展主義、資本主義、新自由主義、性別角色定型等等。



遊戲規則虛偽扭曲

學生在這個表面說崇高理念,實際上汰弱留強的競爭激烈遊戲中,要盡快學會如何勝出或不至落後的生存方法。大家以功利角度對待學習,很早便懂得以不同面孔對待老師和家長,養成見人講人話的習性;同學之間亦要有適度的互相幫助甚或利用,愈高年班因要面對升學壓力便愈見嚴重,雖未至於出賣靈魂,但已經是不斷扭曲個性,漸漸自行選擇、並認同教育和社會上的各種遊戲規則,因為這些就是現今社會的生存方式。

這種自行選擇的虛偽和扭曲,與國內口號式愛國、愛黨、愛社會主義的行徑沒有分別。

君不見眾多國內同胞為跑進外資、出國留學競相折腰;愛國、入黨是折衷、功利主義的產物,適應市場、資本主義的法門。

指摘國民教育「洗腦」,是一個方便團結群眾但不理想的口號。課程是有毒的,但使用「洗腦」以打擊之,不能令受害的青年「充權」。「洗腦」口號具有「分散授權」的含義,因為洗腦的意思會令社會認為學生沒有免疫能力、質疑他們自主學習的能力。

學生即使年幼,成年人也應該慢慢讓他們參與決定在學校、在家中的成長決策,這樣才能夠達到為年輕人充權的長遠目的。因此,在群起圍攻國民教育的同時,我們更應一併思考香港教育中各種遊戲規則帶來的虛偽和扭曲。

若要香港的下一代能夠真正做個獨立自主、有思想、有原則的良好公民,家長老師要做的不只是大義凜然地高呼「救救孩子」,或不斷把學生說成是受害者,而是要學習「充權」這個概念,讓孩子自己找尋成長路,學自己想學的東西,走自己想走的路,從而在一個真正接納多元的社會中,真正成為一個有思想的主體。

崔偉恒為Roundtable Pioneers 總幹事;唐嘉汶為香港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研究生